陈年老酱

call me 酱酱就好~
A8紫担,放同人的地方。
比例大概是BG>BL
杂食派,慎关注_(:з)∠)_

【雅润】非典型浪漫(上)

*表演一个绝活:越写越糟糕。

*迟到的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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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时逢大正,街道被翻新重建,仿洋牌楼与传统木屋鳞次栉比。大道上人头济济,西装革履的绅士携着和服女士翩翩走过,与其擦肩而过的是开篷车,上头却坐着以往用牛车出行的和服老妇人。十字路口,卖报的少年举着《朝日新闻》喊道“出事了出事了!”,活泼的碎步声传遍大街小巷。

    可惜这股新潮流与传统的碰撞乐曲,在相叶门前就断了弦。

    沿着潮流咖啡馆的后街再拐上几个弯,再走过一排排风雨斑驳的木屋,在秋风吹歪的邮箱前仔细分辨门牌,才能看见相叶二字。探头看去,后院的植株长得勉强,单薄纸窗隐隐透出人影。即是片刻,左邻突然一阵锅瓢乒乓,婆媳吵架吵翻屋顶,右邻则是不消停的犬吠,聒噪得很。

    “啊——吵死了!”

    相叶愠怒拉开纸窗吼了一声,可惜这份沙哑也只是杂音的一段不和谐音符罢了。他挠挠头,倒在榻榻米上自言自语起来,案上摆着杂乱的白纸与一叠东倒西歪的报纸。白纸上,墨迹还未干。他起身默读了一遍,揉成纸团扔到一边,又烦躁起来。

    “想不出故事啊……”

    隔门被风吹得颤抖,相叶侧头,看了看那株微微泛黄的仙人掌,后知后觉拍拍头。他随意抹了几把沾满墨迹的双手,拿起花洒对着无精打采的植株们浇水,一边浇水一边小声说起话来。

    “对不起啊,这几天都在忙新剧本的事,不小心忘记你们了。”相叶抬头看黑压压的云,喃喃道:“天气真是越来越冷,连毛笔都要握不住了。看样子,很快要初雪了吧?”

    “要是今年的雪不要下得这么大就好了,不知道上年留的煤炭能不能熬过去呢……如果不能在年前把作品交给藤原演出家的话,就要饿着肚子过冬了。”

    萧瑟秋风划过,钻入相叶的领子里。他连忙锁紧和服襟口,正打算小跑回小屋时,褶皱的纸无端端飘到了他脚下。相叶蹲下身去读,是一折未完成的废稿,大纲是一名穷苦的乡野少年初入京都,在一场街头争议中被新升的军官赏识,渐渐蜕变为优秀外交官的故事。他读着读着,不由苦笑了。

    ——哪有这么机缘巧合的事?这伯乐的出场简直是奇迹,比天上掉馅饼的几率还低。

    他将其捏成纸团,对准了角落的垃圾篓。

    “啊,可惜!只差那么一点就中了!”


    初雪如期而至。厚厚的雪压断瘦弱树枝,落入地上激起沉闷的声响。相叶围在地炉边,呼着白气校对新剧本。他挠头搔脸,喃喃着这剧本似乎缺了什么。按规矩推理,所有要素却是齐了。

    “藤原演出家曾说过我的剧本缺了新鲜的血液,那新鲜到底是指什么?难道是外来者的文化?但我对那些一窍不通啊……”

    “好想要他们所说的百科全书查一查啊,不过这书似乎卖得很贵吧,要多少呢……啊~麻烦死了,要是天上能掉下来就好了!”

    玩笑话刚落,门前似乎传来重重的“咚”,比落雪声更为清脆。相叶眨眨眼,心想不会是落雪把屋檐都压坏了吧。他轻推开门,开到一半却被镇住了——眼前可不是残破的木头,而是活生生的人啊!那人一袭黑色大衣,颈上绕着格子式围巾,脚上的鞋是相叶没见过的款式,新奇得很。他脸朝下,静静地躺在相叶门前。

    “从哪来的啊?”

    相叶抬头看飘雪的天,再看空无一人的小道,纳闷了。但就这么放任不管,那家伙可会冻死。他天生有副好心肠,虽然自家小屋处处贫乏,他还是接纳了这“从天而降”的陌生人。

    将他放在地炉周围,相叶才第一次打量那人的容貌,粗眉浓颜,哪里像是本土人?

    ——难道是外来的……文豪?演员?

    他好奇地看着那人的衣服搭配,不似传统的和风,又比西装革履的外来人来得自由时髦,可能是从事创作工作的人吧?相叶搬来橱柜里最厚的棉被,刚为那人盖上,便对上一双眼。他一怔,直接把那人蒙起来了。

    “喂!你干什么!”那人一把扒开棉被,开口想骂什么,却马上缩回棉被,变成球抖着说“好冷”。相叶跌坐在一旁,观望片刻,莫名笑了。

    “笑什么!都21世纪了,怎么还有人住在这种漏风的和室!而且用的还是地炉?!这里没有装地暖吗!”

    那人震惊地盯着火焰悠悠的地炉,再迅速扫了一眼相叶,张开的嘴不由呆滞了。相叶茫然眨眼,也感到奇怪——他只知道上流的华族效仿外来者在家设了壁炉取代地炉,地暖这个词他可是第一次听闻。

    一时间,唯有冷空气流过。他们面面相觑,直到沉默被那人的喷嚏打破。相叶如梦初醒,手忙脚乱递上热茶,说:“你刚刚倒在雪地上,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谢了。”那人看了看釉色茶碗,神情复杂。他粗略张望了四周,问:“这是哪?你是谁?”

    “这是我家,哎?你没有看门牌就这么闯进来了吗?呃……抱歉,我不应该用‘闯’这个词是吗。”相叶讪讪躲开对方忽然犀利的目光,“我叫相叶雅纪,是一名剧本家。你呢?”

    “松本润,山风剧院的导演(director)。”

    “导演是什么?还有你说的21世纪和地暖又是什么?”

    松本紧皱眉,过分严肃的气场令相叶方才被好奇壮大的肥胆瞬间缩回去。相叶慢慢移到地炉的另一边,缩手缩脚,只留一双躲闪的眼看着对方。松本似乎察觉到他的害怕,放缓了神色,他捏捏耳垂,说:“在此之前,能告诉我现在是平成几年吗?”

    “平成?现在是太正年代。平成是什么时候的年号?呃,你脸色很差,没事吧?要不要来一碗地瓜稀饭?”

    “不、不用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现在是大正?不会是那帮家伙趁我睡着了把布景换了吧?但这人我不认识,而且明明刚入夏,哪有空调能吹出这么强劲的风……”

    相叶见他痛苦地揉着太阳穴,还说着胡话,开始担心那人是不是受了风寒而头疼。若真是如此,家里的药可是缺得紧,自从上次大病后就忘了去药铺备货。然而这风雪天出门,没到药铺自己就会倒下吧?这可怎么办……

    “我说,相叶先生。”

    相叶顺声望去,对上那双严肃甚至带了威严的眼睛时,气一顿,慌忙换上正座。事后想想,相叶觉得自己是个笑话,明明自己才是主人,却如同初入客场的懵懂演员,拘束得紧。

    松本倒没看出相叶的自嘲,他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虽然听起来很离奇,但这是真事。用你可以理解的话来说,我来自2018年……来自未来。”

    他见相叶只是点点头,接而一串串疑问如同子弹般射向自己。相叶似乎立刻就接受了这不可能的事,松本想,他的救命恩人是个怪人吧。他哪里知道相叶多次被相熟的演出家半玩笑半无奈地敲着脑袋称,剧本家所具备的灵气中,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不寻常的接受力专属他的囊中。

    想归想,松本还是耐心地一一解答了相叶千奇百怪的问题。他自身对大正时期没有过多了解,只是偶尔有剧本涉及这背景,他才粗略看看资料。但对于他,那只是一个历史长河的片段。如今亲眼看见相叶的打扮和他居住的环境,松本心里毛毛的,本能的激动与对未知领域的恐惧交织,让他胃痛。

    “……既然你来自未来,那你怎么会来到现在,嗯,我们这个时间段?”

    “我不清楚。”

    松本原本想说自己只是因为连夜指导舞台剧,喝了咖啡却依然困得不行便倒在桌上睡着,一醒来就在这。但他转念一想,要解释话语中出现的名词可要费尽口舌,而他已经口干舌燥了。于是他懒懒挥手,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这个年代的冬天,可比21世纪冷多了!

    “哎~好厉害!好厉害啊松本君!要是这能写成剧本的话一定很有趣!”

    “……喂,我可说的是真的!”

    “嗯!我相信你!”

    相叶咧开一个笑容,冲到案桌前写写画画。松本无语,心想这人不仅是怪,而且脑子缺了几条筋吧?怎么会有人会对一个未曾谋面、似乎在说胡话的陌生人信誓旦旦说“我相信你”呢?这可不是天真二字所能解释。如此想来,松本倒是对这家主多了几分好奇。

    ——不对,在此之前,还是先考虑一下怎么不被冻死比较好。

    想罢,他默默向地炉挪了几厘米,有生以来感受到微火是如此美好的存在。



2.

    寒冬总算到了头,相叶拉开纸窗,呆呆地看着融雪落地。些许麻雀聚集在门前的树枝上,在素白与新绿的交界线探头张望。

    ——好安静啊。

    ——自从松本暂居家里,一切都似乎变了不少。

    他转头看倚在扶手上的松本,一见他手中泛黄的纸张时,僵硬地恢复原状。当知道松本的职业相当于演出家时,他头脑一热就让他审读自己的新作。然而过了几分钟后,没了热血的脑子又让他打起退堂鼓,不知怎地,他潜意识地隔阂这俊秀的陌生人。

    ——他是个很厉害的人,降服了隔壁家的婆媳,还让那头狼狗闭嘴。上次让他帮忙看的剧本,修过之后让藤原演出家赞不绝口。

    ——他也是个好人,会帮忙打理家务活,还能把地瓜稀饭煮得那么好吃……但是,该怎么说,他身边的……氛围?气场?令人害怕啊。那边的人都是这种类型吗?

    “相叶先生。”

    “嗯……哎?在在在!”

    相叶连忙移动到松本身边,微低头,似等待挨训的少年人。不知松本抬头看了他一眼,微不可测地笑了。相叶凑过耳听松本的读后感,毛笔在灵感小册子上龙飞凤舞。

    今天还是一如既往地板着脸啊。相叶怯怯接过被红墨修正的纸张,嘴里应着立刻修,脑子里却不着边际地思考松本会不会笑的傻事。

    “截稿日还没到吧?不急。比起这个……”松本扯了扯毛绒大衣,说:“天气变暖了,该去换件新衣服了。”

    “哎?你要出门?”

    “是‘我们’。”松本纠正道,眉头一挑,“身为剧本家,不更应该观察当下各路人的特点继而应用于剧中人中吗?单纯在家苦思冥想,作品会缺了精神气。”

    相叶懵懂点头,才发现松本早已打理好仪容。他连忙从橱柜翻出雪藏的围巾跟着跑出门。石路化了雪,湿漉漉的。相叶小心翼翼踏着木屐向前走,无意中去看松本的脸色,发现他阴着脸,眉间明显是个川字。他心一咯噔,险些摔在一汪泥水中。

    “相叶先生,你怎么了?”

    “啊哈哈,脚滑。倒是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啊?”

    “……鞋子脏了。”

    “待会找鞋童擦擦吧。”

    “不了,这鞋也穿了很多年,是时候要换新的了。”

    未来的人都这么有钱的吗?相叶看着那双算得上干净的鞋子,腹诽道。啊咧?说起来他有钱吗?念此,他担忧地望向松本。

    他们沿着大道停停走走,各式新玩意如同雨后春笋,让相叶花了眼。西式正装的人穿行其间,自信凛然的姿态与松本一辙。相叶猛地觉得,一身老旧和服的自己才是乱入的人。

    究竟是自己乱入了未来还是松本穿越到活力的太正盛世呢?相叶有些恍然,他实则时时怀疑松本的身份,那人打扮新潮、样貌贵气,干净的手只有轻微的茧子,或许是华族某位精神出了毛病的少爷家吧?但松本不疯不闹,除了嘴里蹦出听不懂的单词以外,他比自己活得更“正常”。

    他频频打量骑楼的牌子,夹杂在新流里的古朴店铺令那颗莫名不安的心镇定下来。幸好,相叶呼气,虽然商铺翻新了,但老铺子还在,大道的标志还在。

    “欢迎……哦?相叶氏,这可真是稀客啊。”

    他顺着久远的记忆寻到了发小家经营的服饰店。这里已然改革换新,唯独不变的是倚在柜台前揶揄他的发小,二宫和也。

    “带朋友来看看洋服。谢谢你经常寄书来,帮大忙了。”

    “既然你出门了,那我就不用费这钱邮寄了,自己拿着。”二宫说罢,毫不客气捞起一袋书往相叶怀里丢。

    “好重!你能不能邮寄啊?”

    “那我要收两倍邮费,现付。”

    正当他们拌嘴时,店内传来闷闷的低吟。相叶转头,见松本举着两顶不同风格的帽子皱眉纠结。

    “……小礼帽比较好看。”

    相叶看着他纠结了好几分钟,忍不住说了一句。松本带着询问的犀利视线让他不寒而栗,他硬着头皮说道:“我只是觉得这顶帽子跟你的打扮很般配。”

    松本若有所思戴上,对着镜子看了几秒。他转身,满意地笑道:“相叶先生,你的品味不错啊。谢谢你。”

    “哦、哦!不客气……”

    相叶呆呆点头,有些晃神。松本选的这身轻便和服本是肃穆,但可爱的小礼帽衬得他俏皮不少。更何况他笑了。

    ——距离感一口气被拉近了不少。什么嘛,原来他不可怕啊。

    “松润君,你应该多笑笑啊!”

    相叶话刚落,尴尬得笑容都僵了。

    ——糟糕,称呼得太亲近了!虽然整个冬天都住在一起,但除了交谈剧本与饭后闲谈,我们就没有更多的交流……突然叫松润,他会不会生气?

    “好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真怀念啊。”松本笑笑,打趣道:“天气变暖,脸也没有这么僵了,我会努力多笑笑的。”

    ——哎?原来是天气冷才不愿笑的吗?

    “老板,结账。”

    “……啊?”

    二宫叫了一声,随即四周陷入沉默。相叶回过神,望向松本手上的纸票。那赫然印着不相识人物的头像,再看几枚银币,也与当今通用的不同。

    “那个!”相叶不忍看松本尴尬,大声喊道:“我的朋友是、是……民国人,这是那边流通的钱!”

    “我见过民国的纸币,不是这模样。”二宫狐疑地盯着松本,压低声音对相叶说:“你该不会被非法印钞的家伙骗了吧?”

    “才没有!”相叶莫名恼了,那股天真的正义感无法忍受有恩于他的松本被猜忌。他认真地直视二宫,说:“松本君是好人,帮了我很多,这钱我付了!”

    二宫皱眉,终是无奈耸肩。他挥挥手表示我不想管,却在他们离开时幽幽盯着松本的背影许久。


    闹出这般岔子,松本的心情明显低落不少,他垂头,默默跟在相叶身边。相叶心里焦急,不断搜肠刮肚地找话题,却没点回音。他挠挠头,也只好闭上嘴。

    “呐。”

    相叶正接过报童的报纸时,松本突然发声了。他一愣,连忙转身,应声的语调不由高了几度。

    “对不起,钱我会还你的。”

    “哦!不用,就当你为我的剧本提意见的报酬吧。多亏了你,这次我可是挣了不少!”

    “不行。”松本严肃摇头,“这样下去我会被你朋友误解为蹭吃蹭喝的小白脸。我需要工作。”

    “工作……唔,要不我联系一下藤原先生,让你担当演出家吧!”

    “不成。我是新人,立刻接手新剧很难,演员们也不会信服我。这需要长年累积的沟通与经验,而我不能在这长留。”

    相叶一怔,倒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心里某个角落感到失落。为什么呢?相叶想,大概是朋友离开的寂寞吧。

    “为了寻找离开这里的线索,我需要打听情报。你还记不记得途中经过的一家咖啡馆,临近古书店与居酒屋。我去那里碰碰运气。”

    “好啊。”相叶想了想,小心地问:“那、那你,还要在我家住吗?”

    “……抱歉,果然给你添麻烦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相叶眼见松本又垂下头,手忙脚乱解释道:“我已经习惯两个人在一起,要是你走了反而有点不习惯……”

    ——啊咧,这话说得好像有点怪。

    相叶困惑,又用不同的措辞说了几遍,却感觉越描越黑。他闭上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反观松本,憋笑许久,终是扑哧一笑。

    “你别笑!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理解,谢谢你。”松本笑着拍拍相叶后背,说:“比起纠结这些,相叶先生不妨带我体验一下所谓的太正年代吧。”

    “啊!说起来,今天有新铁路的剪彩礼 ,去晚了就看不到了。我们快跑!”

    “等、喂!真是的……怎么那么有冲劲啊?”



3.

    “那么,大小姐一路平安。我在家里等您回来。”

    松本露出恭敬的商业笑容送离贵妇人,刚松口气,肩膀便被重重一拍。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已被人搂得结实。这力道他很清楚,是这家咖啡馆的店长,生田斗真。

    “松润,真有你的!这个月的营业额可是蹭蹭上升。再过些日子,咱们就能发大财了!哼哼,让那些瞧不起咖啡馆的迂腐家伙瞧瞧,这可不是什么肮脏生意!”

    “算你的账本吧,小子。”松本嫌弃拍开肩头上的手臂,“先走一步。”

    “哎?今天不来约一杯吗?你不是要调查什么情报嘛?”

    “今天……不了。这么久了也没查到什么名堂。”

    ——相叶似乎说过今天会完成剧本,这次又是什么新故事呢?

    稍稍沮丧的他嘴角上扬,一想起相叶笔下天马行空的故事时,心情如同云朵般飘飘然。相叶的叙事有一种纯朴单纯的活力,即便文笔与结构略显粗糙,也遮掩不住这迷人的魅力。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轻信我是来自未来的人?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今天回来得好早。咦,你去买了炸鸡块?太好了,刚好我肚子超——饿的!”

    ——跑过来的模样真像小忠犬啊,这家伙在坦诚的方面真可爱。

    松本浅笑道:“让咖啡馆的厨师帮忙做的。为了这剧本忙活了近一个月,老师辛苦了。”

    “哎哎,别叫老师,多不好意思。”

    相叶顿时涨红了脸,用湿布擦擦手就开始抢鸡块。这畅快淋漓的吃相,松本甚至怀疑他没吃午饭。

    “啊对了。松润,最近有些奇怪的诈骗,你小心点。他们会谎称自己是战国时期的某位将领后代,让你帮忙筹款……”

    ——没想到如此幼稚的诈骗手法在另一个时间段也风生水起。

    ——比起过去的将领……

    松本抿唇,手心慢慢透出层薄汗。他似漫不经心地说:“我看相叶君才别中招,你可是信了一个未来人的说辞让他住在你家啊。”

    “那有什么。平安时代都流行众道、妖魔横行这种不可能的事,有人穿越又有什么奇怪的?”

    ——这什么奇怪的逻辑?

    松本扶额,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小心翼翼的求证被相叶奇怪的脑回路歪到哪个旮旯,如今他已经无力吐槽——甚至已经习惯了。

    他眼光一瞥,倒是看到了案桌上方还未收拾的书。

    ——安倍晴明把源博雅压在身下,朱唇轻碰身下人的耳廓……这是什么书?!

    他默读一行,便发觉不对劲了。他转头看相叶,后者茫然,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这反应,定有鬼!

    松本板起脸,问:“说起来,这次的剧本,从题材到风格,你连半字都没说。”

    “这、这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新鲜的阅读感嘛哈哈……”

    相叶虽傻笑,眼神倒是飘离了。松本敛目,疾步走到案桌,抄起那本暗红本子粗略翻看。越看,他脸色越发清冷。

    “……难怪会用平安时代举例子。”

    “松润,你知不知道你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很可怕,比板着脸可怕多了……”

    松本叹气,甩了甩书册,说:“你用香艳小说作为灵感题材我不反对,但你瞒着我又是做什么?”

    ——我还以为经过半年,我们已经是相互信任的朋友了……

    松本把后半句吞进肚子,心头说不上委屈,但微妙地失落。

    他常被熟人调侃交际圈广到涵盖全日本,也被称赞爽直的性子易于人交熟。但他发觉,他与相叶总隔了层看不见的薄纱窗,让他心里不踏实。

    这半年,相叶的剧本被看好,摆脱了一穷二白的处境。恰好松本也有了收入,便经常邀他出去下馆子、试衣服。走得越近,松本发现他与相叶的默契值比任何朋友都来得高。相同的审美、相近的饮食口味、相同的无意识动作……这一切让他惊喜,又微妙地别扭。

    ——这种不舒服究竟是怎么回事?

    “松润,你别生气……”相叶深吸一口气,谨慎地说:“你也看到了,这本小说……呃,是描写平安时代的众道,放在现在可是禁书。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年代来着……会不会也抵触这类文化。况且,两个男人在狭窄的小屋子里讨论众道,不、不觉得很那个吗……”

    众道?用现在的词来说就是……boy love!松本骤地红了脸。他轻咳一声,佯装平静地说:“在学术范围内讨论,这没什么奇怪的。”

    相叶长长呼出口气,低声自言自语了什么。一见松本挑眉,他马上端坐,乖巧地说:“你不生气就好。新作已经整理好了,请松本老师指教一二。”

    “你……唉,罢了。”

    松本一见相叶弯起眼便没了脾气,再加上他人畜无害的纯良笑容,心底再多酸溜溜的汁水也被净化了。

    “下次再叫‘老师’就不帮你看了啊!”

    他嘴硬道,听着相叶小声嘀咕“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时,悄悄地露出小恶魔笑。他整理好心情,开始粗略扫全文。

    这边,相叶正提心吊胆地等待松本的发话。他暗自捏了把汗——用众道的暧昧作为线索开展剧情,虽合理,但会不会过分叛逆?就算现在是开放的时代,触怒了宗教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相叶君……”

    “是!”

    “太棒了!这绝对会火啊!”


    骄阳似火,车轮碾压着暑气融融的石板路。松本摇着折扇,扯着嗓子喊热。再看相叶,也是满头大汗地喊热,害得拉车的师傅嚷了一句“两位爷,别喊了,越喊越热啊”。

    “你不光是热吧?”

    松本看着相叶缩手缩脚的模样便觉好笑,他捅了捅相叶的胳膊说:“你该不是第一次去看自己负责编剧的戏吧?”

    “看是看过,但都是在小地方。这、这次可是国家大剧院啊!”相叶激动地指着前方只会出现西洋画的宏伟建筑,眼睛闪着感动与恐惧。

    “安啦。相叶老师,你今天穿得可帅气了。一点也不逊色于这洋建筑~”

    “你怎么又笑话我!我可是第一次穿这么贵的和服。果然穿起来就是不一样!该怎么形容呢……”

    在相叶唠唠叨叨说着千奇百怪的比喻时,松本已经拉着他的袖子来到后台。

    扮演妖魔的演员正在化妆,两位名角整理着繁琐的服饰,平安风的白脸黑齿人物穿梭期间,周围充斥着各类staff进行调试和演员闲谈的吵杂……

    松本莫名湿了眼眶——这才是他的归属啊!他以为这半年,毫无收获的调查和工作的忙碌已经让他麻痹了回到现代的想法,但这熟悉的喧闹提醒他这只是自欺欺人。他手上还有要编排的剧,还有要调教的人,他怎么能安溺于这个时代?

    ——相叶已经能写出这样精彩的剧本了,就算没有我也会过得很好,也许回去调查当时的报纸还会出现这小子的大名……

    “哟!小子,你就是传闻中相叶的男朋友吧!”

    肩膀猛地一沉,松本愣了愣,不由自主地叫道:“传闻中?男朋友?!”

    “啊啊啊——”相叶面红耳赤地推开那位笑得虎牙都外露的青年,喊道:“藤原先生!你不要乱说话啦!明明是朋友,重要的朋友!”

    “抱歉抱歉~你小子性情单纯,调戏起来很好玩嘛。”

    “同感。”松本不留痕迹地补了一句。

    未等相叶回嘴,藤原敲了敲手上的稿纸,雄心勃勃地盯着相叶说:“尽情享受吧,这将会是今年最好的作品!”

    与藤原闲聊一阵后,他们提早坐在座位上等着开场。松本粗略打量着设施,一回头,却见相叶忧心忡忡地搓手。他纳闷,说:“你怎么了?不适应这种大场合?”

    “不是。我听说原本要上演的是上元大师编剧的舞台剧,但藤原先生突然否决而选用了我的剧本……”

    “这没什么的。”松本拍拍相叶的肩膀,“相叶君,这是你的实力。现在不是民主自由么?你没必要向所谓的大名低头。”

    相叶迟疑,笑着点了点头。

    两小时后,舞台剧结束了,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向出口,嘴里交谈着这曲折暧昧的故事。

    松本坐在座位上,惬意地回想方才剧情的切入点与灯光的配合,心里有几分佩服藤原鬼斧神工的设计。他见舞台上收拾得差不多了,立刻拉上相叶返回后台。

    “这是什么荒唐的剧本!老夫无法接受!藤原君,让这种东西玷污你的才华,值得吗?”

    中气十足的声音夹杂着木棍敲地的沉闷声在后台回响。各路人员躲躲闪闪往边上靠,中央则是抗议的来源。

    “众道,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你怎么能把它放在光天化日的地方展示出来!那乳臭未干的剧本家,迟早遭天谴!”

    松本看着散落的纸张被老人踩在脚下,愤怒皱眉——那可是相叶琢磨了一个月想出来的故事,怎么能随意糟蹋!他刚迈出一步,就被相叶用力拦着。

    “那是上元大师,他信基督,言辞难免有些激进。你不要冲动啊。”

    “我说过,你有实力,不需要对所谓的大名低头!”

    松本甩开相叶的手,大步流星挡在藤原面前。他深深呼吸一口气,抬眼,笑道:“久仰上元大师的名声,今日所见,大师气度庄重,衣饰讲究和式,果然是喜爱传统之人。

    “可是大师所言,却是冒犯了传统。想必大师博览群书,一定知道众道在日本并不是邪道,只是一种隐晦的文化。不仅在平安时代,在更远,或是更近的时代,男伎的身影在历史片段若隐若现,更不要说期间产生的感情。大师将它看作异道传入,说其‘不堪入目’实在是难以令人苟同。

    “再者,该剧本描写的感情,只能算是众道文化的擦边球。大师又怎么断定两人定是陷于众道而不是亲密朋友之间的笑谈?过分片面的解读会让您失去观看的意义。您说是吗?”

    四周万籁俱寂,唯有上元颤抖的呼吸声放大。他身边的武士紧紧握住刀柄,只待主人发令便废了这无礼之徒。

    与舞台剧打交道的人都知道,出自上元大师之手的剧本数不胜数,他堪称剧本家的权威,其厚实的家底甚至有干预演出家的能力。谁要是惹怒了他,谁就别想在这行混了。各职staff面面相觑。他们与相叶交熟,暗地里觉得解气,但不敢附和。

    “放肆!你可知……”

    上元一怒之下甩开拐棍,话还没说完却被一阵高昂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怒气瞬间转移了对象——那人立在舞台边,逆光的影纤长挺拔。他慢慢走进后台,崭新的现代军装显得格格不入。

    众人瞩目下,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直视老人的眉宇藏了沉稳的自信。

    “请恕晚辈失礼,我赞同这位先生的见解。”


2018-02-24 /  标签 : 模特组雅润 18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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